提寒灯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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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姜

  序:“父王将我作一枚哑棋,任人操纵。我偏要成为一把尖锐刀,刀刃向内。

   他无意间给了我挣脱桎梏的野心,而晋氏送了我一场雨,让我野心滋长,妄念滋生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正文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Chapter.1


  史书有记,“晋骊姬惑乱,迫晋公子重耳奔走。适齐,齐桓公厚礼,以宗女妻之。”


  黄昏落幕,齐国晋公子重耳府内一片喧嚣,宾客往来不绝。

   齐霸王将齐国最尊贵的公主许予晋公子为妻,以示厚待,其二人大婚之日自然是热闹的。


  夜色深沉,明亮的洞房内一片宁静,只能听到红烛烧灼的细碎声响,噼里啪啦。

  “吱嘎”一声响,门开,又合。龙凤花烛的灯火晃动。


    齐氏女姜璃端坐于床边,羽扇遮面,大红盖头下的人神色难辨,不见羞涩。


    她细数着来人的脚步,第五步,第六步……那步子骤然一停,来人在她面前定住,高大的身影笼在床前。


    姜璃不作声。


    她面前忽地一亮,房内明晃的灯火从盖头下漏进大片光,长期处于昏暗的眼睛猝然被灯火刺了下,她有些难受,不由地闭上眼。


  姜璃感觉头上轻了少许,盖头已然被揭起了,耳边传来便是一声:“公主。”声音醇厚而高扬。


   低低的睫眼轻颤,她缓缓睁开眼,轻轻地抬眸,面前高大的人自上而下投入她的眼底,隔着羽扇,两人不动声色地相望,像一场无硝烟的交锋。


   陡然,朦胧的羽扇覆下,姜璃展颜一笑。


  红妆衬下的美人巧笑倩兮,让眼前人呼吸一滞,恍然失了心神。


  姜璃的容貌是明艳的,春日照明雪,灯火葳蕤下,美人秀眉明眸微垂,细密而鸦青的睫毛轻敛,明眸下的鼻梁秀挺,朱唇轻抿,温柔而又娇滴,展颜盈笑间,令人怦然心动,欲罢不休。


  “妾为齐姜,是公子的妻。”姜璃朱唇轻启,眼尾的锋利软化几分。


姬重耳悄然回过神,心余惊艳,听此言,面上不禁开怀。

   自古来人皆爱美,何况,翁配少女,谁更得意,这都不言而喻。


    姬重耳不由多看她两眼,没想到齐国的公主有这般的好心性。


    灯火渐渐暗淡下,两人手臂交叠,重耳看着她,附耳笑道:“夫人,我会待你好的,别怕。”


   闻此言, 姜璃指尖倏然攥紧,面上却娇羞低颔,轻应了声,头一仰,利落地饮下交杯酒。


     发冠衣物散了一地,美人玉肩印上红痕,一夜春宵,烛影摇曳缀着窗外夜鸟嘶哑的悲啼,映出一室旖旎。


     床帷暗下,姜璃眼中不见迷离,须臾,她敛下眼底冷意。


      姜璃头回见姬重耳是在齐王大殿,她在隔门后透着缝隙看见了远道而来,风尘仆仆的晋公子。


      那一行人经过一番清洗休整,却仍然神色疲倦,颓然如同丧家之犬。


       外人都认为她是齐王最疼爱的子女,齐王身边的大监没来劝她离开,旁人自然就不敢来说教什么,就这么任由她“于礼不合”地站在隔门后。


     宴上齐王温和笑道:“寡人有一女恰值妙龄,配与公子,如何?”


   满座与她都知道这是要联姻的意思,区别在于她知道得更多,知道要许出去的人是她,用她来牵制虎落平阳的晋公子。


  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,看着她的父王筹算计划,将她许给一位落魄之人,一位年龄足以成她祖父的老翁。


    王令一下,满座哗然,议论纷杂,惊讶,惋惜,怜悯,幸灾乐祸,议声不断。


     而齐王稳坐高堂,余光似不经意间向她瞥来了警告与安抚。


    姜璃装作惊慌失落,埋下头,听着满座冷语,面不改色,没有旁人所想的撒泼哭闹,反而唇边浮起一丝笑意。


   她听见身体里有股声音撕扯着她,机会,来了。


她以齐王最满意的姿态待嫁,她说:“父王要夺取天下,女儿自当献一份力。”并露出齐王想看到的温顺,服从,及贪婪。


齐王确认是他养大的女儿,安心一笑:“我儿长大了。”


她安分地和姬重耳过日子,举案齐眉,琴瑟和谐。

她不急,如齐王所言,她正值妙龄,齐王却垂垂老矣。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Chapter.2


  岁月不停,五载转瞬即逝,姜璃从少女变成少妇,曾经随性披于后肩的青丝挽上高处,举手投足间的雍容端庄之美不逊当年。


此时她置于齐王寝殿外,周遭低吟哭泣声不绝于耳,她眼底含泪,神情冷漠。

五年,势去如山倒,加之她在其中的不少动作,齐王果然要撑不住了。


太子昭从殿内走出,走至她跟前,唤一声“王妹”,眉间皆是苦涩。


苦什么,苦的不过是自己大势未稳,父王就要离世,无人再为他铺路罢了。


“今后可能就剩我们两个了,父王一去我们只能彼此依靠了。”太子昭看着她,神色悲伤又诚恳,看不出几分虚伪。


原来当靠山倾塌,真的能让一个嚣张跋扈的草包学会虚伪。


姜璃只是微微颔首,殿门处大监示意她进去,殿门又阖上了。


齐王殿内的药味长久不散,令她蹙眉,姜璃抬步走至齐王榻前一尺停住。


紧闭窗户的罅隙处,漏进些许被压抑的金光。少数的金光散散落落,薄薄地覆了一层在榻上,但足以让她在大片昏暗的寝殿看清上边的人。


那人阖着双眼,因晚年的病痛令他颓唐的面色冲淡往日眉峰间的威严与严厉,条条皱纹在他苍老的脸上蔓延,眼角处泛出褶子,褶子下是霜白的两鬓白发,昭显他的生命即将“打烊”。

姜璃很少能像现在这样静静地打量齐王,打量她的父亲。


就是这样一个命数将尽的一代枭雄,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太子,为了所谓的霸业戕害她的母亲与兄长,毁她前半生的人。


看着他灰败的面色,姜璃有些讽刺,又有些唇亡齿寒的悲凉,像是才发现,这个一声令便决定他人生死的人,原也是个常人,原也是会生老病死。


床上的齐王听到动静,睁开眼,许是躺了一会精神好上许多,又或许是回光返照。


“阿璃,靠我近些,到我跟前来。”他看着离他有一尺远的的姜璃,招呼道。


姜璃垂首,跪坐于齐王榻前。


齐王看着她,关怀几句,不紧不慢地叙着从前一些旧事,又说了他的身后事。她静静地听着,不置一词,低垂眼帘。


“阿璃,公子重耳虽是好的,但他终究是晋公子,终究不能为齐国所用。一旦放虎归山,必成齐国之害。你是齐国的公主,齐姜,你唯一的依傍只有齐国,今后只有昭儿是你的依靠了,你要助他牵制住姬重耳。我已等不到杀他那日,以后只盼着你了。”


齐王咳一声,重复着以往的话。


但姜璃却不像往常一样应着,而是拂手理了理袖袂,便抬起眼直直地看向齐王,齐王被她看得微愣:“你……”


“父王,”姜璃打断他,其实她心里是知道她现在不能行差踏错,否则十余年的小心谨慎,步步为营都将毁于一旦。


但这是唯一的机会。


她偏偏是要选择在刀尖利刃上快活。


“父王真的以为太子能延续您的霸业?”她带着几分讽意,嗤笑一声,“还是说让您安心的是易牙,竖貂?”,又似恍然大悟般,“是了,竖貂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管仲相国。”她嘴上这么说着,她的眼中却泛开漠色。


齐王听到这,还有什么不明白。心里一梗,气血直升天灵盖,他用力到关节发白的手指死死地抓着被褥,深深地看着她,咽了咽喉中涌上的腥血。


但齐王没有回她的话,而是反问:“姜璃,你是什么时候变的?”

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,在他死前,他要么就把这颗棋子毁去,要么让她再为齐国所用。


什么时候?


姜璃唇角扯出讽笑,低头理了理裙裾,别着云青色的衿带起身,退后一步,看着齐王,并不作答。


这是“变”么?


不是的父王,姜璃从未获得新生,又怎么会有改变。


这只是齐王在若干年前无意中在她心里埋下的一颗种子。


姜璃一直记得,若干年前曾被迫成为兄母血仇的棋子,曾被人打断脊背卑微地跪在庸懦无能的太子身后。


那时的齐王望着城下属于自己的泱泱大国,对身旁的太子说:“天下将尽归于齐。”


他一代枭雄,独独在太子这处瞎了眼。


为了维护太子一脉正统,先任王后将母亲与她和兄长赶出宫去,再后来命人手刃了他们性命,独独留下她,培养成一枚不能言不能语,只能任他们摆布的哑棋。


而姜璃跪于暗处,左手发狠地抠着衣襟,听着齐王的话,抬起不该抬起的头,俯视着齐国万里山河,心中腐处滋生条条如同吐着信子的恶蛇的邪念——她想覆了齐国,将血腥带给那些将她推进地狱的人。


等左手无意识中用力抠下衣丝,她才恍然回神,抚下衣服缺处,清秀的眉眼低垂。


她知道她不能。她因曾经片刻拥有过的幸福破灭而被仇恨覆盖,但她不能变成同那些刽子手一样的人,也将别的无辜人的幸福覆灭。


但那句“天下尽归齐。”,让她生在地狱,也让她萌生出了挣脱的法子,或许她可以。



得不到回复,齐王有些急促地开口:“姜璃,你之于姬重耳是可弃之物,除了姿色你没有处身之本,但他的复国之途绝不会要一个累赘。”齐王音减弱,仍努力吊着一口气:“你除了助齐牵制他,别无他路,你好自斟酌。”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了,深吸一口气,用力地看着姜璃,渴望得到一个他想听到的答案。


姜璃轻笑一声,那笑带着几分惨淡渗骨的悲凉,“外有天方地大,囹圄困吾久矣。”


霎时,一种莫名的复杂急急涌上齐王心头,他来不及品懂那几丝复杂,脑子有些空白,“你……”,却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

“父王啊,”姜璃打断他,眼中骤然迸发出浓烈的恨意,“明明是你,是你想要称王称霸,是你想要千古留名,你是心甘情愿了,但你凭什么拉上我,拉上我的家人!让我拥有的一切都被你们葬送,让我活成这个生不得死不得的鬼样子!”


这么多年过去,她以为她的怨,因齐王用自己的心甘情愿逼自己不得不低头的怨已经消除,却没想到这份怨不仅没有消失,陈久了反而愈加浓烈。


齐王听此言,心头的复杂化为悲意,来势汹汹地袭来。他也明白看来姜璃是不会再为他所用了。


“罢,都是可惜了。”


“来人……”齐王知道他身边的大监就站在殿门外,他要去除姜璃这颗废子,最后一次为太子昭铺路。


“父王,”姜璃打断他,微微一笑,“忘了告诉您,数日前王后薨逝,怕您伤心还瞒着您,但似乎满宫上下都认为是您想去母留子,太子又如何作想女儿也不知道。”


但也变相地承认了王后是她杀的事实。


“姜璃,你……”

齐王的视线愈渐模糊,他感知生命在力飞速流去。

他终究是放下了一切,朝着姜璃缓缓阖上眼,只留下一声喟叹:“你啊。”



齐王,卒。


姜璃静静地看着齐王离世,突然恍神,想起那年齐王从浸血的永巷中把她接回王宫,也是一声:“你啊。”


她收了收神,拂身朝齐王跪下。


一拜,过往一切他予以的血恨都消散,她没有也不会再质问他一句:“悔么?”;


二拜,拜绝生养之恩,虽将她困于此处;


三拜,算是全了父女情分,桥归桥,路归路,死者为大。


“父王,棋子太难做了,不如刀来得痛快。”


姜璃起身,最后再看了一眼陷入长眠的齐王,过了今日,便是先王了。


而她今后还有一段路要走,才能完全手刃仇敌,才能退去一身的桎梏,离开齐国。


她与殿外的大监对视一眼,大监埋下头。


一低头,一抬头间,她已带着一份失神地走出殿门,看着前方跪在门口的众人,哽咽:“父王,薨了。”眼中清泪溢出,沿着脸颊滑至下颚,滴落。


听此言,门外大监,宫婢,守卫立即跪下深低头,太子,众宫妃,公子,公主撕心裂肺般大哭:“大王!”几分是真,几分是假,孰能分辨。


而姜璃只是仰头,望向虚渺的远方,“快了,父王,您且看着,我会走出去的。”
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Chapter.3


史书有记:“桓王卒,竖刀等内乱,齐孝公之立,诸侯兵至。”


姜璃早有预料,竖貂,易牙果然借机作乱了,齐王即昔日的太子昭也不出所料的是立不住,草包之徒,但好在先王给他留了不少人。


齐王又借宋国为首的诸侯的力攻打他们,促他上位,然内乱刚停,外患不止。


仅过三年,齐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,先王霸业至此告终了。


姜璃与姬重耳成婚已有八年,也是重耳至齐八年。


在齐国大乱之时,晋国也大乱。晋公子夷吾,及其子公子圉先后继位,诛杀良臣,暴政乱政,引起国人暴怒。晋国大臣屡次劝姬重耳归国,未果。


人皆道,晋公子重耳深爱齐女,不肯离去。


闻言,姜璃则笑着抚了下鬓发,柔情似水地凝视着姬重耳,素手芊芊,阻拦了重耳前行之路。



不日,姜璃便得了消息。


晋臣赵衰,狐偃在一处桑田树下谋划将姬重耳带走。恰巧那是晋公子府,更准确来说是姜璃名下的桑田,她的侍者桑田边上听到了,急忙跑来。


姜璃在一处庄子内,闻此事,不置一词。她身旁的守卫问:“当时除你和晋臣外有无他人。”


侍者垂首,不敢直视上位者,“没有,当时轮值只轮到小人查田,又是处荒田,并无他人。”


即便他刻意低着头,让人看不清脸,但姜璃清楚的记得这个人是齐王还是太子昭时送来的,借了个什么名头她已然忘了,但无论什么他已是留不得了。


“你可有将此事告与别人?”姜璃柔声问道。


侍者忙叨:“小人不敢!”


“主上。”守卫唤了一声,以求指示。


姜璃敛了敛眸,右手轻抬。


守卫点头,手中的剑立即出鞘,一剑穿过没来得及抬头的侍者,倒地,收剑。


血从侍者中剑处流出,淌红了地面。姜璃神色淡漠,从案台边款款起身,转身离开。侍者未瞑的目中倒映着她一身红衣,那颜色比地上的血还艳上几分,逶迤。


齐国和这天下告诉她,大乱时代,想不被白骨埋没,就只能踏着白骨直上,无论这条白骨路有多长,都要面不改色地走完。


看呐,姜璃,你也被他们同化了。


姜璃下了马车,回至府中,走向她从未踏足的地方——姬重耳的书房。


书房梁上有一处阴影,注视着梁下二人。


“公子该归国了。”姜璃劝道。


“夫人怎么也来说教?我在此处尽享安乐,怎能离去?”


“夫君是一国公子,被迫奔走齐国,追随夫君的臣子个个都愿为夫君效死命,您不快些回国夺位报答功臣,只是一味留恋妻子和贪图享乐,妾身为你感到羞愧!”


听到这,烦闷已久的姬重耳勃然大怒,将案台的竹书扫落一地,“我与夫人恩爱,夫人怎可僭越,忘了自己身份!”。


姜璃被其大怒吓得不禁心下一震,“呯”一声跪倒在地,颤着音:“公子息怒,妾不敢。”纤细的身子不止发抖,却没有认错。


重耳冷哼一声,甩袖离去。


齐王宫内,齐王:“真有此事?”,探子在下方道:“属下绝无虚言。”


“哈!”齐王捬掌大笑,“父王真是疑心多,说什么姬重耳是一头猛虎,万万不能轻视,放虎归山。真是可笑!也难为寡人的王妹了,真是心怀大义,还真不怕姬重耳一走了之,她独守空帏。”,后又安心道,“那就让我们的人回来,不必看着了。”如今他正是用人之际,不必浪费在这上面。


那方姜璃苦劝无果,次日便去找晋臣,日暮才归。


她在房内与重耳用膳,劝其饮下一杯酒,重耳消气了,饮下后,须臾眼前一晃,一黑,倒下。


姜璃起身,推他几下,并无反应,便打开房门,让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的狐偃等人进来。

“大人,事成了。”她示意他们将重耳带上马车。


“此事臣等感念夫人大恩。后事全依夫人。”


姜璃颔首,缓笑:“众人皆已遣散。刺客掠走晋公子夫妻,火烧公子府,晋臣前去追回。”将几块符令交予狐偃,“看诸位的了。”


笼罩晋公子府的火舌染亮了半边天,四周疾走呼喊声嘈杂,姜璃在火光中蓦然回首,定定地看了眼远处齐王宫,是铭记,是道别。听着火烧灼的声音,有些好听,好似五年前洞房花烛夜喜烛的烧灼声。她决然转身,上了晋臣队伍的马车,离去。


二十余年,她要走出临淄,走出齐国,走出这座困了她二十余年的牢狱了。
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Chapter.4


   队伍赶了几日,终于过了齐晋交界处,重耳缓缓醒来。


   他执戈直指狐偃,他的舅父,此事主领人。


   狐偃无所谓地向前,令冰凉的戈靠着他的颈处,“杀臣以成公子大业,狐偃心甘情愿。”


   重耳引戈将他的颈划破,以示怒意:“事不成,吾食尔肉!”


   听到这,狐偃便知事大成,心下大安,“事不成,罪人肉腥臊,公子怎能食?”


   重耳冷哼一声,将戈掷下,“出去,让夫人过来,近日我不想看到你们,离这辆车远些,夫人与我同乘。”


   狐偃展颜,他十分乐意让深明大义的夫人前来。


  姜璃来时,便看到晋臣的马车离这远了许多。


姬重耳见她来,不见恼色,反而开笑:“夫人来了。”


姜璃唇角勾起:“姜璃贺公子事成。”此是“姜璃”,不再是“妾”。


姜璃与先王都知道这人是天生的君王,是鹰,也就只有齐王会认为重耳是酒色之徒。


先王想牵制姬重耳,而姜璃却偏要成为他的一把刀,助他一力。


“公子不会苟于一隅,他会回到属于他的中原,逐鹿。”


几日前————


“公子欲复国,只是缺场戏。”那是姜璃头次以交易的姿态面对他,“姜璃愿尽绵薄之力。”


姬重耳不应:“公主可有什么是值得鄙人信任的。”


姜璃唇角勾起几分弧度,明眸弯起:“公子在齐王宫待足八年,姜璃不信公子没看到过些什么。”


姬重耳讶然,但也明白了过去八年他能打听到的,多半是姜璃想让他听到的。


他道:“公主知道些什么?”


姜璃为他斟下一杯茶水,“公子复国之路,一是齐王阻拦,二是忧随从有背叛者。”


所以他们便演了出大戏,一给齐王,二给晋臣。


让齐王懈怠,让晋臣被迫侍主一心。


而今重耳逃出齐国,心神大悦,不在乎是否屈尊,为姜璃倾下一杯茶,赞道:“齐先王的子女应当是这般啊。”。


姜璃笑了笑,将一婚契书取出,递给重耳,重耳接过,疑惑打开。


“姜璃知公子成事需以秦王为佐,秦王正为二女择婿。而此时晋王圉弃秦王之女,恰是公子成事之时。”


姜璃知道,姬重耳自然也知道。只是先前他顾忌姜璃,才迟迟未与秦王达成实质契约。


而姜璃也知道他的顾忌,主动让步。


看完,姬重耳开怀大笑:“得姜璃者,何幸!何幸!”


姜璃笑着认真地看着他,突然开口:“公子先前许给姜璃的,一为晋国予姜璃三年安定,二为放姜璃此后自由,望公子莫忘。”


重耳无奈笑道:“这般肯定?不要别的?”


姜璃却道:“姜璃不甘再拘于四方宫墙,也不甘此宿命。”不甘于从小到大学到的只是“女子天生是附属物”,不甘于就因身为一个女子,安身性命由不得己,令他人摆弄。她想为自己走一条路,赌上所有去走。


这条路很难走她晓得,但她不会让姬重耳失望,一如她信姬重耳会成王。
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Chapter.5


  时间证明,姜璃没信错,姬重耳也没信错。


  秦王助晋公子重耳归国,国民迎之,拥以为晋王。


  数十年间,晋王拔擢贤能,改地,民,税,军,法等制度,晋国大治;再连秦合齐,保宋制郑,日益强大,称霸春秋。


   晋王宫内,上位晋王看着眼前姜璃,离最初两人相遇一有一十二年,她却是十余年不改颜色。


  “真是决心要走了?你明知在此处你可享尽荣华富贵,而晋国之外仍是大乱不止,卿为女子,若真走出晋国,这世道你容的很是艰难。”


   姜璃浅笑:“近三十年的艰难也走过了。”


    她起身,朝着他行了一回三跪九叩礼。


“姜璃感念大王一直以来的爱护。此去归来无期,心余三愿。一愿晋国无恙,山河宴清。二愿大王功成大业,万代千秋。三愿大王康健安乐,保重。”


   晋王见她去心已定,只能叹声:“罢。”

  又嘱咐下人尽可能多为她准备,尽可能地为她铺路,让她前行不那么艰难。

  

姜璃起身,拂一拂礼,逆着光,泛着辉,仿佛她站在灿阳下的中央,走向殿门,一步一步,踏着是她一生所历。


   她的眸中映着过去,出生之日,母亲的母国被父王破了,自小与被厌弃的母亲和兄长生活在荒处永巷,虽无富贵,却是她一生的温暖。


   后来七岁时,母亲和兄长最终还是成了权势的牺牲品,被血恨埋没的她也被困于囚笼,靠着一身因恶生出的腐肉死地挣扎。


再后来,她要死心时,父王给了她野心的种子,公子重耳却给她让野心,妄念滋生的雨。


她也终于凭着一身的腐肉走出自己的路,黑雾丛生踏出绚烂。临淄,齐国,曲沃,晋国,过往一切成了浮烟,从此云淡风轻。


   殿门跨处,姜璃停了下,缓缓侧身,眸中含笑,回看着那头的晋王,两两相望,言语化为眉眼间。晋王微微展颜,淡化眉峰间长久的威严,轻笑:“去吧,珍重。”


   他看她笑得灿烂轻松,一如无忧的豆蔻少女,不染世间扰尘,看着她转身离去,身影模糊在远方,与天地共成一色。云烟缥缈,白鹤一行。

 

   远方隐约传来“这方囹圄困不住我了。”

 

   前方是险,是恶,是遍布荆棘,泥泞,都是她所择的自由。

 

   从此,她不再是齐姜,姜璃只是姜璃。


   文/提寒灯


 (注:请以具体史实为准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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